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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聞說,歐巴馬是個出色的演說家,演講時自然流露出大國領袖的器度,帶給人民願景與希望。我想不起來我們的馬總統是否發表過動人的演說,他總是嘮嘮叨叨,背一大堆數據,聽他演講,像上一堂無趣的統計課,更別提那些滿嘴歪理卻還雄辯滔滔(強詞奪理?)的政治人物了,根本是個笑話。不過,許信良的退黨聲明曾經感動我,暫且不論許先生個人的政治立場或歷史評價,他的退黨聲明寫得很好,讓革命這件事,在平庸的現世中依然顯得浪漫。


同志們,我們在此分手

 

雖然滿懷依戀和不捨,我還是決定離開曾經和我一起走過一段有歡呼、有淚水、有驕傲、有挫折的政治旅程的伙伴。同志們,我們在此分手,因為我要繼續往前走!

這是我一生所作的最艱難也最痛苦的決定。我反覆思量,內心不斷天人交戰。理智雖然作了抉擇,但情感依依難捨。命運怎麼這樣對待我啊!當更深夜半,我常仰天長嘆。

我ㄧ生最重要的時光,都獻給了民進黨,以及民進黨賴以誕生的反對運動。如果說,我對這個黨的付出,遠遠超過我對我的家庭,我想並不為過。這裡,有我個人坎坷的歷史。這裡,有我個人美麗的回憶。這裡,也有我個人深厚的友誼。正因為嚐盡人間冷暖,世態炎涼,這裡對我更彌足珍惜。此去一別,孤鴻萬里。此時此地,我真有「日暮鄉關」的蒼涼。

很早,我就立志成為承擔歷史大任的使徒。是這種使命感,一路驅使和支撐我的政治人生。二十二年前,我離開國民黨,因為當時我所處的歷史情境,讓我強烈感受必須負起責無旁貸的歷史使命。我要反抗威權,推動民主!

在一黨專政的高壓統治讓整個台灣社會寂靜無聲的七十年代,我拋棄所擁有的一切,面對不可測的未來,孤軍奮戰,勇往直前。新的歷史動力在中壢事件的火光中出現,新的歷史機運在反對運動的狂飆中開展。二十二年來,我一直處在這個運動的最前線,親自承受傷害和危險,無懼無恨,無悔無怨。

這當然不是一個人的故事。這是偉大的運動。多少高尚的情懷,多少感人的事蹟,多少悲壯的犧牲,都在其中。謹向所有參與這個運動,支持這個運動的有名的無名的英雄義士,致上最高的禮敬!

但是,同志們,我們必須知道:

這個運動已經過去了,雖然我們的傷痛、憤怒、甚至興奮,並未過去。

我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。我們已經有了民主,我們已經有了國家。那舊有的美好的仗已經打完了,雖然還留下一些零零星星的清理戰場的工作。但我想我不能永遠停在這裡,緬懷過去的榮耀,享受既得的戰果。

同志們,當我們還活在台灣歷史舊夢的時候,全球化的世界政經新秩序已逼人而來。這個新秩序帶給台灣新的機會,新的責任,新的權利,新的挑戰。因應得好,台灣在新世紀可能大放異彩;因應得不好,台灣在新世紀也可能陷入災難。

在政治上,新世紀將是和平的世紀。在美國主導之下,新秩序將以集體的意志和力量,制止戰爭,保衛和平,解決衝突。新秩序不會容忍任何國家,或任何國家內部衝突的一方,以戰爭遂行本身的意志。只有維護新秩序的戰爭是合法的,任何非法的戰爭,都將受到合法戰爭的制裁。

在經濟上,新世紀的世界,將是沒有國界的全球市場。這個市場受到共同商業規範的嚴格管理。新秩序並不允許聽任叢林法則運作的無政府行為。

對於台灣的安全,新秩序是新福音,因為它提供「台灣問題必須和平解決」的美國政策,獲得更強而有力的保證。但新秩序對台灣也有要求。它要求台灣不片面宣布獨立,不刻意挑釁中國。它也要求台灣透過和中國的對話、交往和交流,對台海的和平與穩定負起積極的責任。它甚至有可能進一步要求台灣,在兩岸問題最終解決之前,接受「中程協議」或「過渡架構」。

對於台灣的經濟,新秩序是新機會,也是新挑戰。它把中國變成全球市場的一部分,而不再是台灣必須單獨面對的可怕敵國。但它也讓台灣在國內外市場面對更激烈的國際競爭。特別是台灣的農業和金融,將承受嚴重的衝擊。

面對更激烈的國際競爭,必須作更認真的內部整合。內部鬥爭的消耗,必然成為對外競爭的負擔,而對外競爭的成敗,則是社會的共同利害。

台灣還是幼嫩的民主國家,又處在對安全高度敏感的危機社會。因此,解決歷史遺留下來,懸而未決的政黨對立,族群對立,統獨對立,更是當務之急。

因為這樣的認識,我和施明德主席,在前後六年的黨主席任內,相繼推動黨的轉型。我們的努力,包括下面幾樣工程:

 

-明確定位本黨性質

黨是在民主體制內以選舉作為取得政權唯一手段的政黨,不再是狂飆時代的運動政黨。黨應該重視社會運動提出的問題,並尋求以議會政治的立法手段解決問題,但不應迷戀引起社會不安的群眾運動。

-重新詮釋台獨綱領

黨是負責任的政黨,內對台灣人民,外對國際社會,都願負起嚴肅的責任。

本黨執政,不必也不會宣布台灣獨立,也不會以公投改變國家名號。因為台灣已經是主權獨立的國家,而國家安全遠比國家名號重要。

-致力消弭歷史對立

反對運動的歷史任務已經完成,歷史對立必須儘速消弭。推動族群大和解,推動建立既競爭又合作的新政黨關係,支持「統獨休兵,台灣優先」的社會共識。

主張「聯合政府」,不僅作為民進黨邁向執政的必要策略,也作為在特殊歷史階段,整合政黨對立、族群對立、統獨對立,穩定中央政權的特殊政治機制。

-要求重視經濟議題

提出國家政策白皮書,提出國土規畫新藍圖,要求黨有共同的,一致的財經政策。

推動黨中央和立院黨團共同負起政策領導責任。

要求重視國內企業和在台外商的意見,在兼顧環保價值和產業發展的原則下,慎重處理拜耳公投以及石化工業的問題。

-前瞻看待青年參政

提出以新思維思考兩岸的關係,強烈批判黨對兩岸關係的保守態度。

主張經營中國市場應該成為長期發展戰略的重要內容。

主張開放三通,讓經貿先行於政治,認為如此不僅有助於台灣經濟的快速發展,也有助於緩和兩岸政治的緊張狀態。

主張台灣應以善意的主動,帶動政治兩岸善意的互動。反對以情緒性的對應,剌激兩岸關係的緊張。

主張正面回應世界新秩序對兩岸關係的要求,不僅要擴大交流和交往,也不要迴避政治對話。

轉型,是承擔新使命,不是背叛舊使命。沒有人能背叛已經實現的使命和理想。施明德主席和我,都以本身生命的實踐,傳達一個信念:當我們是被壓迫者的時候,我們沒有權利委屈自己;當我們是國家主人的時候,我們沒有權利放縱自己。正因為更深愛台灣,我們才能忍人之所不能忍,為人之所不敢為,言人之所不願言。

施明德主席和我,毫無保留地以長期從事反對運動所累積的影響力,投入黨的轉型努力。最具才華的陳文茜女士,對黨內和社會闡釋團隊的轉型意義也不餘遺力。但我不得不承認,黨的社會形象雖然好轉,黨的主流力量以及基層基本教義群眾,並不支持我們的努力,甚至敵視我們的努力。施明德主席與我,都曾經因此遭受公開的羞辱,和暴力的攻擊。

我不在意我在黨內所處的境遇,但我不能不在意黨不再成為台灣歷史發展的動力。

台灣又面臨新的歷史關鍵時刻。

像久經戰場的老兵,我又聽到出發的號角聲。大伙不動,我只好千山獨行。除了強烈的歷史使命感,我還有沈重的人生急迫感。

 

同志們,我們在此分手,因為我要繼續往前走!

 

許信良

一九九九年五月七日

於台北中泰賓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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